毛茸茸的参连君

好了这行有字了|・ω・`)

【昙楚/殊觉】三潭映月(3)

  浪里歌再度清醒的时候,睁开眼就发现自己被倒吊在一棵树上。他在重力作用下张口吐水,一条小鱼混着泥沙草茎掉了出来。

  楚天行靠坐在船上,看向那条小鱼的眼神炽热中带着一丝冰冷:“哈。”

  “江湖人,水性这么差?”他语气讥讽道。

  浪里歌立刻大声反驳:“有人规定,行走江湖一定要学会游泳吗?快放我下来!”

  “等你吐水吐完再说——”楚天行见这人精神得很,放心地转过身去。他才不会承认自己是想看看对方肚子里还“网”了几条鱼。

  这场荒诞的小插曲很快结束了。被放下来的浪里歌嚷嚷着要和楚天行决斗,楚天行不理会他,直接驭使小船渡远,留下一个不会游泳的人在岸边跳脚。

  这事有点意思,楚天行原本打算像惯常的那样分享给非常君。但他心里又纠结于对方的那道发问,最终还是打消了联系念头。

  小舟随波逐流,正如舟上之人漂泊无定的心绪。不知这样漫游了多久,船身带起的阵阵涟漪揉散水面一团樱粉,最终轻触岸边而停。楚天行如梦方醒的抬眼,恍然发觉自己已置身于一片桃花林。

  他飞身上岸,信步穿行在落英缤纷之中。走了几百步,发现一座拦路大山。山中有一道裂隙小口,隐约透出光亮。楚天行以伪 • 顶先天的耳力听见,山缝的那一边有男女老幼生活之声。

  这扑面而来的浓烈既视感,实在太像某篇千古名文从幻想照进现实。楚天行心里生出隐秘的激动和好奇,迫不及待的进入山间裂隙。

  初极狭,才通人。复行数十步,豁然开朗。土地平旷,屋舍俨然,有良田、美池、桑竹之属。阡陌交通,鸡犬相闻。其中往来种作,男女衣着,悉如外人。黄发垂髫,并怡然自乐。

  楚天行暗叹一句,此处真乃钟灵毓秀的形胜之地,称作世外桃源毫不为过。他穿行在村落中,看到男女老幼的脸上都洋溢着发自内心的笑容,原本胸中的郁气无形中化消大半。

  一颗蹴鞠这时滚停在楚天行脚边。他弯腰捡起,正准备交还给哪个冒失的娃儿,抬头就看到浪里歌震惊的脸。

  “你你你——”浪里歌不可置信的看着楚天行,楚天行脸色一黑,把蹴鞠往他脚下丢去。

  浪里歌将蹴鞠稳稳踩住,又使了个巧劲挑起来左右颠动。这球在他的脚上好似活物,异常灵巧地来回跳跃。看得楚天行目不暇接,暗道一声国足就需要你这样的人才。

  “哈哈,我明白了!”浪里歌重新将球踩住,露出看穿一切的表情:“你也是来参观梦里桃源 • 天下第一武斗会的,对吧?”

  “…………那个什么武斗会,不会就是要比踢球吧?”楚天行虚着眼睛看向对方脚下的蹴鞠。

  “正是。你我有缘,来看我的比赛吧!”浪里歌拿起蹴鞠,一边用肩膀轻轻撞了下楚天行:“且看我翻江倒浪,一足定江山!”

  “哈,你还真是狂妄到没边啊。”楚天行来了兴致,跟上对方的脚步。他倒要看看浪里歌的本事,到底有没有吹出来的大。

  梦里桃源与世隔绝,举办的这场蹴鞠比赛虽叫“天下第一武斗会”,其实只是此地居民内部的娱乐而已。楚天行随着浪里歌来到山脚一处宽阔的空地,后者给他寻了个视野佳的位置安顿好,挥挥手跑去赛场上热身了。

  楚天行给非常君打了个心灵电话:[有球赛实况直播,看不看?]

  那边秒回:[看。]

  窈窈之冥内,结束了每日例行的三乘合招修习,非常君客气疏离的向两位同修告辞,转身离去。天迹望向那道鹅黄色背影,眼底闪过一丝复杂,抬脚便要跟上。谁知还没走出两步,就被地冥挡住了去路。

  “哎?我说永———”天迹改口得太匆忙,差点咬到舌头:“永远要跟我作对的大地冥,这是又要干嘛?”

  “哼。”地冥阴阳怪气地提醒道:“眩者记得你的房间并不在那边。还是说,你们俩———”

  “宿 • 在 • 同 • 处?”

  天迹脸上的表情产生一丝裂痕,他发挥十成插科打诨的功力试图蒙混过关,最后还是在地冥狐疑的眼神中被迫终止了计划。

  确认天迹没再跟踪的非常君关上门,熟练的随手拿起一本书当掩护,把视角转移到楚天行那边。

  比赛进行得如火如荼,一边是以浪里歌为首的甲队,另一边是名额头有痣的青年带领的乙队。两队你来我往互不相让,一颗蹴鞠在尘土飞扬间被来回争夺,看得人惊心动魄热血沸腾。比分很快来到一比一,就看谁能拿下第三分。终于,浪里歌抓准空隙抢到了球,腾挪辗转避过对手防线。拦截浪里歌的那名选手没站稳摔向一边,浪里歌趁机一记漂亮的倒挂金钩成功射门,拿下了比赛的冠军。

  楚天行看得津津有味,正准备上前祝贺浪里歌,忽然听到裁判吹响哨子,宣布乙队获胜。围观群众顿时一片哗然。

  [这黑哨吹得也太朴实无华了吧?!]楚天行震惊地睁大眼睛,非常君也看得微微皱眉。身为当事人的浪里歌更是无法接受,大声质问为什么。

  裁判姓何,是个额头有痣的小老头,那颗痣的形状与乙队的领队一模一样。老何表示,他看到浪里歌抢球时故意撞倒了乙队选手,属于比赛犯规,因此剥夺甲队的获胜资格。

  乙队的领队青年叫何问津,是老何的儿子。他半信半疑地看向浪里歌,看得后者急切的发誓自己绝没有犯规,却引来观众的窃窃私语。老何是村中长老,德高望重;而浪里歌不过一介江湖游子。对比之下,人们显然更加相信老何的话语。

  浪里歌站在原地窘迫至极,百口莫辩。正当他就要被迫接受这个结果时,一道清越的声音响起:

  “何长老毕竟年纪大了,一时没看清楚也是有的。”

  围观众人看到一名气质脱俗的俊朗青年走到场地中央,站在浪里歌身旁与他并肩而立。

  “楚某不才,略会一手留影术,可为大家复现刚才的场景。是非公道,相信诸位自有判断。”

  楚天行拂袖一挥,一轮水镜浮现在空中,引得众人啧啧称奇。在水镜的画面里,人们看到浪里歌与那名乙队选手并无肢体接触,后者完全是自己没站稳摔倒的。

  “哎呀,都说肝主目,肾主瞳。既然身体这样勉强,就不要出来做裁判了,还是回家多保养吧。”楚天行语重心长道。

  老何气得胡子都歪了,听出对方是在讽刺他老眼昏花。他冷哼一声上下打量着楚天行道:“老夫在村中从没见过你,你不是梦里桃源的人。一个异乡人,还会诡异的妖术,哼,不知有多少可信度呢?”

  浪里歌上前一步挡在楚天行身前:“什么妖不妖术的,别胡言乱语!”

  那边一直没出声的何问津突然开口:“既然参加比赛,就要赢得堂堂正正。我代表乙队接受这个结果,冠军应该是甲队的。”他说完这句话后朝浪里歌一拱手,带着乙队选手转身离去。

  老何没想到会被自己的儿子反驳,他半张着嘴不知如何是好,最后咬咬牙道:“是、是老夫看错了。甲队获胜!”说完后颇有些狼狈地离开,看样子是去追何问津了。

  浪里歌长出一口气,回头想要感谢楚天行,却发现身后的人不知何时没了踪影。他愣在原地挠挠头,感谢的话还没出口,就变成了一句大喊:“耍完帅就跑?好你个楚老船——!”

  赛场围观群众三三两两的散去。隐入山林中的楚天行叹了口气,颇为感慨道:[看来只有在梦中,才有真正一尘不染的桃花源。]

  [生有亲疏相间,人性而已。父亲偏心儿子,也是再正常不过的事。]非常君温润的声线随即变得浅淡,像是在诉说一段与自己无关的故事:[血河战役结束后,玄尊本欲将天迹之位授予君奉天,后者愧疚于因自己大意而致使师妹玉箫重伤沉睡,不愿承接此位,出走儒门。玄尊于是改将天迹之位授予玉逍遥。如今,玄黄三乘已全部归位,奉玄尊之命在窈窈之冥同修十甲子,练就三光合招。]

  [十甲子。唉,又是坐大牢。]非常君的语气忽然真切了许多:[不过这回,有两位尚还可心的牢友相陪,倒也不算难捱。]

  楚天行不知道说什么,只是默默将与浪里歌的荒诞邂逅发了过去,希望能令他稍稍开怀。

  [唔,说到父亲偏心儿子。]神念那头传来的情绪欢快了很多,引动着楚天行也被感染到:[从前在那个世界,我和骄子上小学的时候班里办活动,要请家长过来参加。父亲来的时候给班里每个孩子都分了一颗糖,我跟骄子明面上没说什么,心里却很不高兴。没想到放学回到家里的时候,看到地上放了一黄一蓝两个糖果桶,里面的糖比所有同学加起来还多。]

  [被偏爱的感觉很好,我深有体会。]

  楚天行缓缓露出一个笑容,突然有点促狭道:[本体,真不是我挑事儿啊,就是随便问问。你跟越骄子的两个桶里,谁的糖更多啊?]

  非常君了解这人放下心后就喜欢得寸进尺的性格,此刻听到这种“拱火”发问,故作烦恼道:[唉,这个问题骄子当时也问过。我们还真的一颗一颗去数了,结果发现两个桶里的糖一样多。那可是加起来足足有一千多颗糖啊。不得不承认,父亲母亲在端水领域的造诣堪称大师级。]

  [………回聊,我这边突然有点事。]非常君挂断心灵电话。与楚天行断开神念连接的一瞬间,那副素日里温润亲和的眉眼变得凌厉起来。

  窈窈之冥,地冥房间内。

  天迹双目紧闭的躺在床上,眉心位置一缕银光闪烁,整个人气息微弱。地冥在旁边目不转睛的盯着他,全身真气浮动,显然不止一次的尝试施术救人,却是徒劳无功。

  非常君来到的时候,看见的就是这样的画面。

  还未等他开口,地冥便不容置喙道:“眩者探查出,天迹乃是被某种神异力量突然召唤走了魂魄。此番奇遇于他无害,你我只需安心等待一阵,他自会醒来。”

  “地冥好友精通术法,吾相信你的判断。”非常君从善如流地点点头,垂眸敛去眼中思索之色。他确信自己看向玉逍遥的第一眼,真的听到了时钟滴答之声。

  “此事………无需上报玄尊。”地冥声音忽然有些低沉,周身气息敛下几分。对于平日里素来张扬的他而言,可称某种程度上的示弱。

  “吾说过,相信地冥好友的判断。”非常君压下心底冷笑,面上流露出一副隐含担忧又故作轻松的表情:“吾去做些天迹好友喜爱的吃食,或许他一闻到,便会迫不及待的醒来了。”

  “那就有劳人觉好友了。”地冥略一思索,竟然觉得真有这种可能,朝他点点头道。

  非常君来到厨房,总算从天地间那股莫名的氛围中脱身。他净手后开始料理一道烤鸡,打算给地冥也做几个小蛋糕。

  地冥或许不清楚天迹此次奇遇是何原因,但非常君可太清楚了。或者说,当他得知玉箫未死时,便料到迟早会有这么一遭。

  非常君给烤鸡周围点缀上小西红柿和西兰花,最后仔细地刷上秘制琥珀酱汁,将烤鸡送入红彤彤的火炉。他用心的为天迹制作着美食,同时也在心里筹谋着针对这位好友的计划。

  齐头并进,两不耽误。

  

  离开梦里桃源后,楚天行又开始漂泊无定的江湖闲游。他本以为同浪里歌的缘分已经结束,却不成想接二连三的撞见这人。明明每次都似乎话不投机的样子,总是互看不顺眼的两个人却逐渐熟络了起来。在这个江湖中,过多的巧合往往代表着阴谋。可楚天行怎么看,都不觉得这个武功二流、偶尔还读不懂空气的家伙有一点点像是阴谋家。

  他就这个问题请教过非常君,非常君的答复很有趣:[若论阴谋家的段位,我身为前辈认为这位浪里歌尚不入流。你们的几次偶遇应当只是单纯的缘分深厚。出于惜缘的角度考虑,我认为你可以试着与他成为朋友。]

  楚天行觉得这段话里的信息量有点大。

  总之,几次偶遇,或是天意,或是人意,终于还是促成了这段奇妙的友谊。浪里歌和楚天行就像两颗石头,顽固,却也了解彼此的固执与狂傲,成了最矛盾的知己。其实,自打楚天行那次帮他解围,浪里歌内心就已经深深认定了这个朋友。因为他看得出来,在这人冷傲难近的表象之下,是何等善良真诚的底色。

  携手同游江湖之后,他们一路行侠仗义,游览山水,不知不觉已走过人间许多风景。浪里歌发现,楚天行除了美食美景外还有两大爱好:一是钓鱼,二是赏月。只是不知为何,钓鱼总是空军,赏月总是落寞。

  月华如水,浸润着卧地纳凉的两人。楚天行随手抛来一袋果子道:“这颗是交梨,吃了会醒脑。你没什么脑,刚好补一补。”

  浪里歌啪的一声接住,支起身来不满道:“楚天行,你在损我?”

  “哈,开玩笑啦。”楚天行笑着摆摆手。

  浪里歌也不记仇,从袋子里掏出一颗交梨递给他:“咱们分着吃。”

  “分梨,分离。”楚天行的声音忽然变得有些飘忽,似乎触及了埋藏在心底的某件往事:“你不知道吗?梨子,是不能分着吃的。”

  浪里歌被他的情绪感染到,觉得这句很有道理。但吃独食非英雄本色,他很快想到了个好办法:“那我吃完将籽儿种在这。以后长的,都归你!”

  胸中一点惆怅被赶得无影无踪,楚天行笑叹自己这位总是思维跳脱的朋友:“哈,亏你这么有创意。那这算投资吗?”

  “哼哼~十年回本,二十年就可收成。”浪里歌举着交梨,仿佛已经看到它一生二二生三,变成满树累累的硕果。

  楚天行若有所思的为他科普:“古书记载,吃了交梨不只会止渴,还会忆起过去之事。所以才叫醒脑之用。”

  “那好啊。以后这颗交梨树,就叫作回忆之树!”浪里歌说完就开始品尝手中的梨,感到一阵甜美爽口。

  楚天行看着他享受的表情,要不是实在顾忌“分离”二字,真想也尝尝到底有多好吃。

  

  窈窈之冥内。

  玄黄三乘虽说都是顶先天级别的高手,完全可以做到辟谷不食。但天迹是个钟情一切美食的忠实吃货;地冥是个追求生活品质的高雅格调爱好者;非常君………不算上上辈子,穿过来之前就是坐拥六百万粉丝的超级美食博主。让这三个人辟谷不食的可能性为零。

  因此,三乘最终形成轮班食材采买制度,今天正好轮到地冥下山进货(本句并无采用夸张修辞手法,仅为客观描述物资购买量)。

  厨房内,非常君不紧不慢地熬着甜汤,听到预料中的脚步声微微一笑。

  门被不客气的推开,来人嗅到香气后发出赞叹的声音:“嗯~~~非常君好友,吃独食可不是好习惯哦。”

  重生在血河战役发生时的天迹使尽浑身解数保下了胞妹玉箫,因此也未改名为神毓逍遥。依旧是玉逍遥的玉逍遥来到灶台边,拍拍非常君的肩膀道:“快给我盛一碗,逍遥哥肚里的馋虫又在闹了!”

  “一年三百六十五天,好友肚里的馋虫真是格外勤勉,从不休息啊。”非常君面上浮现出无奈的笑意,伸手为他盛了满满一碗,色若琉璃的甜汤氤氲着热气。

  玉逍遥吹着汤,热得暂时无法下口。他看着专注搅动汤锅的非常君,神情露出一种暗含宽慰的欣喜。

  “天迹好友。”非常君忽然突兀的出声,“吾有一件事想向你坦白,不知当讲不当讲。”

  玉逍遥立刻回过神来,莫名带了些隐隐的不安:“好友请讲,但说无妨。”

  “窈窈之冥同修期间,吾十分有幸结识你,与地冥二位好友。地冥好友无论智计武功,皆是不世出之一流;而天迹好友的品德心性,亦是天可明鉴,日月同辉。”非常君语气诚恳,娓娓道来,果不其然在提到“天可明鉴”四个字时,看到玉逍遥神色不自然了一瞬。

  “突然这么吹捧我们俩,是有事相求吗?地冥那家伙,现在可不在啊。”玉逍遥面上一派谈笑轻松,心里就跟开火车一样咯噔咯噔的乱响。

  天可明鉴是儒释道三教圣器的名字,作为三教和平之象征被轮流守护。目前是轮到儒门那边的邃渊和席断虹夫妇负责。玉逍遥重生一世,深知这把剑是一切阴谋的起点,为了避免重蹈覆辙操碎了心,圣剑却未曾如他前世那般失窃。

  非常君好友,这辈子你没黑化真是太好啦!你知道这省了多少事吗?玉逍遥在心里热泪盈眶的大喊。

  当事人听不见他心里的声音,只是继续自顾自说道:“不知天迹好友可曾听闻过———人鬼之子?”

  “…………嗯?!”

  玉逍遥不愧为当世绝顶高手,控制力超凡。乍闻猛料,汤碗拿在手上是纹丝未动,没有出现洒了一地的尴尬场景。

  “吾有一个朋友,他便是名人鬼之子。”非常君神情中泄出一点小心翼翼的观察,又被很快修饰得无影无踪,而这一切都被玉逍遥看在眼里。

  你那个朋友是不是你自己???

  玉逍遥拼命把这句话咽了下去。他不想刺激这位好友当场黑化。

  “嗯…………我有个很好的朋友,他也是人鬼之子。”玉逍遥真诚的说道。

  “啊。”非常君面露惊讶,随后仿佛觉得自己反应过大,移开视线掩饰道:“人鬼之子身为天生的异类,想不到好友竟仍视他为友吗?”

  “非常君。”玉逍遥的眼神闻言变得十分严肃,虽说配合他双手捧碗的姿势有些好笑。

  “非我族类,其心必异的看法,对玉逍遥而言是一种极古板、可笑,且毫无可信基础的偏见。我看一个人,不是单看他过去的言行,而是看他现在、未来,能够为世间引起什么样的正面效益。”

  感觉到自己态度过于郑重,玉逍遥忍不住咳了一声。他看甜汤凉得差不多了,索性吨吨吨全部喝光。

  “额………我刚刚那些话,烦请你转告那位朋友,希望能令他稍加宽慰。啊,不想转告也没关系的,只要他过得舒心就好。”玉逍遥汤碗一递:“好喝!再来一碗。”

  

  “你之所言,与我所料不差。不过能像现在这样听到,确实是种别样的体验。”非常君没有接过碗,只是抬头静静看着他。

  “好友,你可知这汤是何物熬成?”

  “嗯?”察觉到对方语气的转变,玉逍遥不动声色间心思电转。他端碗砸巴砸巴嘴道:“应该是种梨子。怎么,这里面有什么玄机吗?”

  “古书记载,吃了交梨不只会止渴,还会忆起过去之事。所以才叫醒脑之用。”

  非常君脸上的微笑一点一点脱落,到最后神情变得默然。像是洋葱被剥开外衣,露出苍白的内里。可洋葱有很多层,剥下一层其实还有一层。

  “而玉箫姑娘的死,应当是你最不愿回忆之事吧?”

  话音刚落,玉逍遥手里的汤碗乍然碎为齑粉。他目光惊疑的看向非常君,声音里带上一丝颤抖:“好友,你!”

  “都这个时候了,你还叫我好友。”非常君面露不解,随后略加思索道:“那我就再加一把火吧。”

  “以明日为期限,九天玄尊若不死,玉箫必亡。奇迹,最多只能有一次。”

  轰———!厨房被庞大气浪掀开,砖瓦震得粉碎。灶上那半锅交梨汤打翻在地,渗入土里无影无踪。烟尘未散的废墟上,两道人影对峙而立。

  玉逍遥全身真气浮动,怒容满面,却是怒中带惊。非常君好整以暇,拍了拍灰继续道:“好友,都被殊离山请去喝茶了,还要一意孤行吗?”

  “看来还是非常君好友的演技略高一筹,经我多次试探也滴水不漏。”玉逍遥怒极反笑,“原来你也是重生!”

  非常君没去纠正对方的谬误,因为这份谬误是他故意诱导下的产物。

  “承让了。我们还是说些更有价值的话题吧。比如………仙门之主的生死?”非常君神情玩味,欣赏着对方的表情。

  玉逍遥不欲多言,巧慧如他已经意识到了对方激怒自己外加拖延时间的用意,随即就要静气凝神压制下蠢蠢欲动的冥霾邪滍。可惜过往种种画面已经争前恐后的浮上心头,玉逍遥周身邪气涌动,竟是隐隐出现入魔症状。

  为了把一碗交梨汤的功效发挥到极致,非常君直接采用白羽松枝为燃料炖煮,令二者药性叠加。他言谈之中多触及玉箫玄尊之死,引其伤情,再抛出暴论,更加催化玉逍遥的心绪不稳。

  以有心算无心,层层加码下的玉逍遥神志摇摇欲坠。本该收敛心神不去胡思乱想,却没法控制自己不去思考非常君的话。难道即便重活一世,也无法保下他所有重视的人?

  “天迹………好友。从前你尊奉天命为圭臬,一心辅佐人之最成事。如今重活一回,却为了保下血亲而作出逆天之举。果然,所谓的天命,不过是人间徇私的游戏罢了。”

  非常君一步步走向玉逍遥,看着对方心魔缠身的痛苦模样,胸中没有一丝安稳痛快,只有悲凉晓风。

  尊奉天命者,做出扭生死的逆天之举   

  蔑视天命者,却汲汲营营将命轨重修。

  非常君来到玉逍遥身前站定,目光冷然,开口透过对方问向另一位存在:“非常君已经释出了莫大诚意,阁下还不现身吗?”

  话甫落,只见一块西洋怀表从玉逍遥胸口幻化而出,周遭时空瞬间冻结。尘土漂浮在半空中,痛苦挣扎凝固于面上。一切事物都被按下了暂停键。

  怀表发出缥缈傲然的声音:“时间城自有识人的眼光,又何必急于暴露自身合作的渴望呢?”

  饮岁在心里嘀咕:真要有诚意,你也不会挑在天命期限的最后一日才动手。分明就是想以此彰显自身价值,多添些合作的筹码。

  “合作不敢,只是想谈一桩交易罢了。”非常君以退为进,又恢复了从前谦恭的样子,堪称国家级变脸艺术大师。

  “你之所求,时间城十分了解。要想达成目的,就必须互相配合而作。”怀表发出一道灵光拂在玉逍遥眉心,后者神情逐渐和缓下来,变为静静沉睡的姿态。

  “我已抹去这段时间里他关于入魔的记忆,算作你诚意的回礼。你们的塑料友谊,保下了。”

  非常君流露出真切的笑容,浅浅欠身表示感谢:“塑料之花虽假,却是常开不败。非常君是真真切切想要将天迹当做好朋友,也希望在他记忆中的非常君,永远是个令人感到愉快的形象。”

  “若非他执意不顾时间城警告,想要阻止九天玄尊身死,我断不会使用如此过分的手段逼他。相信阁下能够体察到这其中的用意。”

  听了这别有含义的话,饮岁感到一阵头疼。谁说跟聪明人打交道最轻松的?这位看似很好说话的样子,实则是四两拨千斤的高手,城主果然又把麻烦丢给他。

  经过一顿暗流汹涌的利益交换,双方终于谈下了基本满意的合作条件。契约甫一达成,饮岁立刻抽身走人,恢复了时空流动。

  窈窈之冥山脚,终于采购归来的地冥心绪莫名有些不稳,索性直接化光来到山顶,抬眼便是满目狼藉。这之后如何慌乱如何怀疑都姑且略过,总之,命途重新开向既定的轨道。九天玄尊亲自来了一趟窈窈之冥,要将天迹带回仙门治疗入魔之症。

  临走之际,非常君不知自己究竟是怀着何种心情,对着玄尊离去的背影提醒道:“玄尊。天迹入魔来得有些蹊跷,之前发狂还曾失手作出攻击。请您………多加小心。”

  九天玄尊带着昏迷的玉逍遥,闻言脚步略微停顿,只是道了一句无妨,随后便化光消失在天际。

  非常君在原地伫立了许久,神思有些恍惚。他忽然感到内心深处一阵极为隐秘的钝痛,低头抚住胸口,却有一滴水从眼眶坠落下来。

  他有些茫然不解。

  最后一次,最后一次了。从今以后,非常君不会再因你而痛苦。

  心有定向的人重新恢复往日的从容,将那段尘封的记忆彻底埋葬。神念所系的另一头,有段时日没有联系的楚天行忽然有所异动,他稍作感应,便是一股排山倒海的悲伤涌上心头。非常君果断的切掉共感,望向愁云浓雾笼罩的月色,片刻后身影消失。

  

  江面上,悲凉的棹歌由远及近,伴着一只小舟飘荡而来。船尾倚靠着周身不复生机的浪里歌,船头僵立着满眼毫无生气的楚天行。

  天下无有不散之宴席,如同再漫长的旅途也终有尽时。船头抵在岸边停下,轻轻晃醒了沉浸在哀伤中的楚天行。

  他恍然回身看向船尾的浪里歌。后者阖眼如安睡,嘴角还带着一丝满足的笑意。如果忽略身上的血迹,这人此刻倒真像是在小憩,只要楚天行推推他,他就会带上满脸的起床气醒来。

  但楚天行很清楚,人死不能复生。江湖行走,难免意外犯险。面对环伺的强敌,浪里歌故意做出狂傲睥睨的姿态,以激将法交换了楚天行的生机,而当楚天行终于赶到的时候,已经太迟了。

  “石头,只要有足够的力量,也能粉身碎骨。而你,就是这股力量。”

  一想到这人弥留之际最后的话语,楚天行再也抑制不住悲意。晶莹的泪滴落下,无声的融入江水中随波远去,却无法带走主人一丝一毫的伤痛。

  “………浪里歌,这就是咱友谊的最终结果吗?你这个臭石头,我永远不会稀罕你这样做,永远都不会!你…………”

  楚天行悲泣得浑身发颤,难以控制自己的心绪。不知过了多久,他终于勉强止住泪水,对着已然冰冷的浪里歌喃喃而念,好似在为这段友谊作结:

  “楚天行天涯漂萍,四海为家,却又自认是异乡人,甚少对人倾心相待。唯独对你,由荒谬开始,如今,却要以不堪告终吗?”

  断断续续的棹歌响起,仿佛在说苍天若是垂怜,便请给予挚友间最后道别的机会。即使注定留下长河般的遗憾,河中也会有一缕漂萍感激不尽。

  江岸边的树林里,一道黄衣身影缓步而出。尚带泪痕的楚天行抬起头,两人一高一低四目相对。

  守候多时的非常君暗叹一声,移开视线,来到人的身边。明明他已经切断了共感,此刻看到楚天行这般,竟还是感染到几分悲意。当初这两人相交,自己还有过撮合,倒也算是这段友谊的见证者了。

  “我与你一道,将他埋葬吧。”

  楚天行轻轻点头,弯腰抱起浪里歌下船。正当两人准备离去之际,忽闻诗号———

  “泽国江山入战图,生民何计乐樵苏。

   凭君莫话封侯事,一将功成万骨枯。”

  遮蔽天空的薄云不知何时散开。皎洁寒光倾泻而下,一位黑衣蓝发,羽扇高冠的面具之人如鬼魅般现身,踏着月色缓步而来。

  楚天行循声望向来人,非常君却是背对着声源而立。后者在听到第一句诗的语调时,眼里刹那间闪过的雪亮光华,竟是教天上明月都暗淡一瞬。听完第二句诗时,非常君才做好足够的准备,转身朝向来人。

  向来心是看客心,奈何世间念一人。

  “兄………台。方才你的歌韵,好悲伤。”来者摇了摇羽扇,本就是轻慢的语调,即使短暂的停顿也并不显眼。他看到楚天行怀中的遗体,后知后觉的欠了欠身道歉。

  经历大悲的楚天行没有精力再应付陌生人,只是哑声道了一句无妨,随后便要与非常君离开。

  “兄台且慢。”戴着面具的人出声挽留道,“鬼者不知你怀中的遗体与你是何关系,但从你方才歌韵中透露的悲楚,他一定是你很重要的人。”

  楚天行低头戚然:“他是我今生,唯一的朋友。”

  他这句话才刚出口,站在他身边的非常君就暗道一声不妙。

  “今生唯一的朋友?”面具下的越骄子表情管理失败,重试,再失败。他在心里咆哮呐喊:那你与旁边的这个金灿灿的家伙相处熟稔,态度亲密自然,你们又是什么关系???

  

  

  

  

  

  

  

  PS:

  1.饺子正式上线。下章,大型套中套诈骗现场即将上演。

  2.瓜觉小黑屋倒计时。以防误会说一下,瓜被饺子关小黑屋是别的原因,饺没误会瓜楚的关系。他太清楚亲哥的德性了,除了自己没人能来到那个位置。

  3.老昙下一章上线!并将高强度在线。此时的老昙还不知道,自己头顶有两个老丈人(?)其中一个老丈人还想让他挂掉(不)

  4.时间城只是笨蛋作者用来圆bug的外挂,不用太过在意。我们是沙雕文(确信)。

  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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