毛茸茸的参连君

好了这行有字了|・ω・`)

【昙楚/殊觉】三潭映月(5)

  明月不归沉,书房。

  狼毫墨锋游走在纸面上。悬腕桌案的人闲适披散着长发,如果忽略掉他眼底的森然寒意,看起来就像在漫不经心地写些小记随笔,而不是字字浸血的弥天大计。

  “哥~你要的食材我弄回来了,快来尝尝本人特制的十 • 全 • 大 • 补 • 汤——”

  房门被带着点戏谑的推开,越骄子端着一盅药汤走过来,看到伏案的背影皱了皱眉。他放下汤盅抬手就要抽走那人的笔,不成想蓦然撞进一双琥珀色眼眸里。

  那双眼眸他平日里最熟悉不过,此刻神情却是令人心惊的陌生。

  “…………吾并不记得有教过你,做这种无谓之事。”黄发披散的人浅浅勾了下嘴角,笑意像雪地上的浮光:“罢了。说说计划进行的如何?”

  越骄子感觉浑身的血液都被那一笑封冻,丝丝缕缕的寒意侵入心脏,钻进骨髓。

  

  轰然双掌对接,掀起滔天气浪。非常君口呕朱红连退数步,猛然跌进一片泥淖深沼。他竭尽全身力气向上抬头,看到那道最陌生又最熟悉的身影正冷然俯视着他。深陷泥淖的人越是挣扎越难以解脱,最后只能不甘心的被黑暗彻底吞没。

  再度睁开眼睛的非常君从水中惊坐。

  神异空间内,清澈透明的河水只没到小臂,明明身在其中却没有被浸湿的感觉。非常君站起来习惯性的整理衣摆,发现自己此时变回了穿越之前的样子:浅黄色长发被低低束成马尾,一身宽松休闲装,整个人透着股温和无害的气质。

  非常君颇为感慨的看着水中久违倒影,然后将视线转移到萦绕周身的血色。那缕血色薄而不断,在水面上漂浮成一条线通向河流彼端。他寻迹望去,不出所料的看到彼端连接着另一个自己。

  那位非常君披头散发浑身浴血,显然刚刚经历过一场恶战。厚重血污将他的整张脸都覆盖住,瞧着犹如地狱爬上来的恶鬼。整个人紧绷僵立,似乎只要这边的非常君再启杀机,他便会随时应战。

  非常君变回现代常服之后,似乎一下子杀心就泄了。见对方没有继续动手的意思,他视线回到连接彼此的缥缈血痕,试探着伸手拂乱水面,待波镜平稳后,发现那缕血痕也随之恢复如初,仍是紧系己身。

  如何破局?非常君沉吟思索道。方才的恶战已经证明,硬碰硬的较量无法真正撼动眼前这位存在。这一世虽是重历艰辛道路,但好在时间流速变快,再加上及时设法泄压排解,倒也不曾再生心魔。

  既然如此,那眼前这个“非常君”到底正体为何?

  行有不得,反求诸己的思路竟也有一天走不通。非常君难解的捏捏鼻梁。

  敌不动我不动。静立彼端的非常君一双无机质墨瞳反射着冷光,像是有簇漆黑的恨火在燃烧跳动。

  要不试试嘴遁?非常君对自己冷不丁冒出来的想法感到荒诞可笑。他小时候就不爱看所谓的热血少年漫,向来对这类以信念战胜强敌的唯心主义套路敬谢不敏。可若真说起来………

  “…………一页书。”取回前世记忆的非常君颇为复杂的念出这个名字。

  另一端的非常君原本神情漠然的孑立,此刻听到这个名字突然像是被触发了什么机关,口中傲然吟道:“世事如棋,乾坤莫测,笑尽英雄呵。”

  这是人之最,百世经纶一页书的诗号。此刻这番念出,在隔世听者耳中多了一分放谈成绝叹,狂态亦悲歌的恍然。

  “自知者英,自胜者雄。若不能明确己心真正所求,如何笑尽英雄?”非常君冷淡说完便转身不再看他,自顾自向河流的下游走去。

  他每走一步,连接彼此的血线便延展一分,好像两者永远无法斩断的关联。

  “即便再世相期,你当真能忘掉人之最曾带来的所有痛苦,就这么乖乖接受人觉使命,引导其回归?”背后遥遥传来诛心提问。非常君脚步一顿,停了下来。非是因为对方言语,而是他看到面前的长河无边无际,根本走不到尽头。

  看来脱身的关键,到底还是在此身之中。非常君果不其然的想着,走回到血衣人的身前。

  “人之最的回归,是时空秩序拨乱反正的关键。在背后作手平添阻碍,不是非常君利益所在。”他静静阐述道。

  “人之最就一定得是他百世经纶吗?”对方置若罔闻,那张血污斑驳的脸上露出一个带着疯狂意味的微笑:“移魂易体,偷天换日。天命,不过是等待被吾击破的谎言。”

  听到这个已经失败过一次的方案被再次提起,非常君眼底终于闪过一丝了然。凭这句话,再加上最后那一战的外表,他大概猜出了对方究竟是什么,如何应对已然心中有数。

  非常君凝视着那张脸,忽然抬手伸出。对方立刻浑身紧绷,武息激荡之下长发无风自动,做好了应对任何杀招的准备——那只手却只是虚虚抚过他脸上的血污。

  非常君另一只手从口袋里掏出条月白色帕子,弯腰浸湿河水后拧得半干。说来也怪,这条河沾不湿他的衣襟,却沾得湿自记忆中取出的物品。

  渺无边际的长河上,现代装束的非常君为血衣披发的非常君一点一点拭去脸上污迹,让那张相同的脸孔重新恢复清隽俊秀的模样。

  恢复面目的“非常君”盯着那张手帕,一幅画面浮现在眼前:

  宽敞明亮的房间内,一个保养得宜的女子正拿着剪刀裁开不要的旧衣。她将布料分成四份,口中念念有词道:“嗯………一块给孩子他爸做成车上的挂饰;一块给小红椒做口水兜。剩下的就当抹布吧!”

  “抹布?!”在旁边名为打下手实则看热闹的越骄子闻言忍不住嚷嚷道:“最最亲爱的妈妈,你看是不是还少算了两个家庭成员?”

  弃玉但笑不语,一旁帮忙整理母亲衣物的非常君不紧不慢道:“按照余下布料的形状大小来看,妈妈是要给我们做两条手帕吧。嗯,倒也算是一种………抹布?”

  越骄子听到这话脸上立马多云转晴,开始不客气的一条条表达客户要求。什么虽然要跟非常君的款式一样啦,但还得体现个人特色啦巴拉巴拉。

  这幅画面逐渐氤氲成抽象油画。血衣人还想看更多,努力睁大眼睛却是徒劳。这才惊觉不是画面在扭曲,而是自己被擦拭过的脸部在融化。

  非常君后退一步避开试图挣扎的人形怨念,眼神清明冷静。

  回忆往世的记忆,便会唤醒往世的宿业积怨。而这具纯粹由恨意凝聚成的积怨化身,果然只要触碰到一点平安喜乐的记忆,便会土崩瓦解溃不成形。

  怨念再维持不住人的形态,逐渐融化成一滩漆黑的淤泥,不断裂开嘴巴张张合合,每张嘴都在嘶吼咆哮着污言秽语,疯狂诅咒世间的一切。

  非常君微微皱眉不忍卒听,看到黑泥最后化为巴掌大小,上面残存一只眼睛死死盯着他不肯阖目,本该剔透的琥珀色眸子浑浊不堪布满血丝。非常君想了想,蹲下身去对那只独眼轻道:“安心睡吧。等再睁开眼时,刚刚看到的一切就都属于你了。”

  那只独眼听完后,竟汩汩流出黑色的泪水,带着浓重疲惫与期待终是慢慢合上。最后一点残存的黑泥顺着水流冲走,消失在视线所及的尽头。

  见已全功,非常君的表情重新恢复平淡。他拿起手帕检查有无血渍残余,看到上面光洁如新,隐隐浮现的光华隔绝了所有污染。

  那层微光像是母亲给手帕绣花时的房间灯光;像是父亲带一家出游时亮起的汽车灯光;也像他与越骄子年幼时床头的小夜灯光;还像小红椒出生那天医院楼道里的白炽灯光。记忆中的盏盏明灯皆在提醒他明来路,知归处,不要在时空洪流中迷失吾乡,忘记此心安处。

  春风又绿江南岸,明月何时照我还?

  端详着手帕的非常君缓缓呼出一口气,珍而重之的将其收好,放在贴近心脏的上衣胸袋里。若非这帕子所承载的深重之物,他绝不可能如此轻易的迅速破局。

  四周环境片片瓦解,非常君闭上眼睛收拢心神。等再睁开眼时,已然回到熟悉的书房内。

  “唔…………!”

  颈侧传来一阵啮痛,非常君想说的话被细碎成闷哼散落出来。越骄子把他牢牢压制在桌案上,双手铁钳似的攥着人的腕子,好像生怕身下的人跑了。

  非常君也不挣扎,任由伏在身上的越骄子咬他泄愤——亦或者说宣泄不安。

  半晌过后,颈侧的力度渐渐弱了下来,不知道是咬累了还是发泄够了。越骄子松开钳制抬起头,唇角沾染点点血腥。他浑不在意的抹开,给瓷白肤色增添一分绯红。

  “回来了?”越骄子扯出一个笑容,与抹开的绯红共同形成夸张上挑的嘴角,眼里却是毫无笑意:“看来不上点强制措施,你是不会好好休养了。”

  非常君没有试图辩解。他知道越骄子也明白掌握先机的必要性,只是气不过他以身犯险,而自己却无法一同分担。其实非常君今日已经设法将人支开,只是没想到越骄子会比预料的更早回来,这才有撞见他记忆混乱时的一幕。

  烽烟之味淡淡泛起,朦胧之间四周场景移形换影,倏尔从熟悉的书房来到一处略暗的静室。

  站在铁栏杆外的越骄子收起笑容道:“这么喜欢写东西,就顺便帮小红椒把暑假作业写了吧。”

  “一天一篇日记,一周一篇周记。暑假生活总结,还有对新学期的展望和学习计划书。”越骄子盯着非常君的眼睛,手中化出白骨扇,语气颇为森然道:“不写完不准出小黑屋。”

  非常君隔着栏杆回望对方,颇有些无奈的道:“骄子,你太宠着他了。”

  “这是咱爸的指示。”越骄子眼神一虚,仿佛看到某个中年男人不屑摆手的身影:“他说这种东西纯纯就是形式主义,写来也没人认真看的。去年就是我帮三弟写,今年轮到你了。”

  非常君回忆了一下,随后颇有些惊讶道:“所以小红椒那篇《记我最爱的人》其实是你所写?怪不得我总觉得———”

  话还没说完,幽蓝的身影已经化光消失。

  “废话少说!总之,台面上的事有我顶着。你就好好待在这,想想这些年咱们一家都去哪里玩过,吃了什么美食之类的编进日记。慢慢动笔写吧,我会随时突击检查。”

  余音在室内渐渐散去。非常君无奈的笑了笑,坐到桌案前。与家人值得铭记的趣事太多,根本无需刻意回想便思如泉涌。他刚要动笔,蓦然看到桌角放了一盅汤。

  那盅汤冒着热气,不知何时被重新煨过。非常君捻起汤匙抿了一口,滋味鲜香醇厚,忍不住发出满足的喟叹。

  

  夸幻之父的丕变,出乎在场所有人预料。寄昙说按理来讲还是个“新生儿”,便能一剑之下三光同出重创天织主,逼得逆神旸不得不退兵。

  “万幸万幸,方才那种情况若是再打下去,是要搏命了。”楚天行看着强敌化光离去的背影,长出一口气。

  “妖氛猖獗,不施当头棒喝,只怕要更加肆无忌惮。”寄昙说淡然将三恒曌世背负于后,收敛起一身澎湃真气,好似由金刚怒目缓变菩萨低眉。

  “这,这这这——”楚天行自诩见多识广,也从没见过一个睥睨狂徒眨眼间便成清圣修者,不由得踱步到人的跟前左右打量:“让楚某仔细端详一下。”

  寄昙说轻声一笑,反问道:“楚天行,你认不出我了吗?”

  “明明是夸幻之父的脸孔,却有着截然不同的气质。你究竟是谁?”楚天行盯着他喃喃道。

  “我说过。”清圣修者语气微沉,认真的再次重复了一遍:“夸幻已死。禅剑一如,乘愿再来。”

  楚天行闻言咂了咂舌。从浩星探龙到夸幻之父,再到现在的禅剑一如。这人之最怎么跟剥洋葱似的,一层一层还带蜕皮?天命果真是捉摸不透的神奇。他想起非常君曾说,人之最命星最终会落至一页书身上,那便代表眼前这个寄昙说,最后也会蜕变为一页书。

  他用心交陪,好不容易建立起友谊的夸幻之父如今已经变成了禅剑一如寄昙说,完全是性格气质迥异的两个人,徒有相似面孔尚能怀念。可若有一天寄昙说再变成一页书,他又该上何处找寻寄昙说存在过的痕迹?

  楚天行有些开始理解,非常君对天命隐隐透露出的厌恶了。

  [非常君,这真的太不唯物了。]他在神念里怅然若失的报告了夸幻的变故。

  [纵无人作手,人之最的一人三变依旧上演了么。哈,无趣。]那边语调里是漫不经心的讽意。

  [人之最的情况你已经见到了,确定还要继续留在他的身边吗?]暗室里,非常君撂下笔躺进柔软靠枕里,全身泛上一股懒意。这一遭卸离鬼体全程有越骄子在旁护持,还协助他重新恢复了阴阳双极体的平衡,除了短期内因气血亏损而略微嗜睡外,甚至未曾过多影响功体强度,对比前世已然是十分轻松幸运。

  [当然!我岂是半途而废之辈?]楚天行不知道自己在急什么,立刻回绝了非常君的提议。[道途艰险,两人同行总比独自一人走得顺些。你不也希望人之最安安稳稳的回归。]

  [人生最难得的,便是自由选择的权力。既然这是你的选择,我不会干涉。]

  非常君在心灵电话里淡淡嘱咐道:[但你若是不想再伤心一回,就要时刻牢记这只是个任务。]

  “喂,禅剑一如。你现在打算如何?”树林里,楚天行追上修者挺拔的背影问道。

  “调查血闇源头。”寄昙说停下脚步,稍加思索道:“不过在此之前,我想先去一趟云渡山。”

  “成,天涯海角我都陪你。”楚天行语调轻快得像是在开玩笑,眼底却深藏着一抹认真。两人一前一后,身影消失在林中。

  “听话不能只听前半句啊………”非常君困意上涌,索性不再管他,放任自己的意识沉沉坠入黑甜乡。

  

  去往云渡山的路途不短,楚天行一边跟着寄昙说的脚步,一边胡思乱想些有的没的。最后他还是决定直接开口询问:“禅剑一如,关于夸幻之父的过去,你还记得多少?”

  我是该继续以旧友的态度与你相处,还是当作重新认识了一位朋友?

  寄昙说脚步未停,步履依旧稳健:“全部。甚至超越全部。”

  对于夸幻之父身上的许多谜团,有些事他以前想不透,现在想透了;有些事他以前想得清,现在却怀疑了。

  “夸幻之父的身上,有两股力量在拉锯。一者为象征救世的阿难七梦,一者为象征灭世的幻世七劫。若说因人之最救世天命而有阿难七梦,那幻世七劫的出现,却像是无根之水,来源难以捉摸。”寄昙说眉目紧锁,显然百思不得其解。“还有浩星探龙变为夸幻之父的这个过程,在我如今看来十分突兀,仿若经无根之水浇灌而收成的无因之果,处处透着一种难言的错乱感。”

  “好吧,自从你变了模样后,说的话就总是充满了佛理禅机。楚某我,还需要习惯参悟——”楚天行叹道。他决定将夸幻之父与禅剑一如分开来看,因为这完全就是两个独立不同的人。

  “离云渡山尚有一段距离,喝杯茶再去吧?”楚天行从袖里乾坤掏出来玉壶掂了掂,发现千日甘的储备即将告急,他也得及时补充一下。

  寄昙说点头应允。不成想两人行了半个多时辰后,茶棚没遇上,倒是遇上一片不断扩张的血色结界,顿时险关在前,杀机临身。或许在身负天命者的前路上,总是这样充满艰难险阻。

  “禅剑一如,这就是近日武林上人人闻之色变的狩宇结界。现在,轮到咱们了。”楚天行暗提一口真气,全神戒备道。

  “这道结界是有所针对,只怕人与魔皆无法逃过被它摄取魂元的命运。”面对铺天盖地的血闇之力,寄昙说亦是敛起神色,不敢大意。

  “楚某就是知道它的厉害,才感觉难解。”隔着一段距离远观,楚天行已经感觉自身魂元隐隐不稳,如风中火烛摇曳。他的魂魄承自非常君的一点天魂神光所化,相比常人更加容易受到影响。

  “但若不进去查探,如何对其来历与原理有所知悉?”修者目视结界的神情从容坚定,显然心意已决。

  “你的意思是要一闯试探?”楚天行问。

  “你,不奉陪吗?”寄昙说不答反问。

  楚天行腾然升起一股不服输的心情,扬起眉毛道:“我要是喊退兵,以后还敢站在你面前吗?”语毕,同寄昙说一起不再犹豫的踏入结界中。

  人人谈之色变的血闇结界果真名不虚传。甫一踏入,两人同感功体被制,魂魄动摇,各自激发真元稳定自身。早有准备的楚天行取出仙人萍,借助其充沛灵气护住命火,顿时压力减轻。

  “你感受到了。”见人暂时无碍,寄昙说目光从那柄造型奇异的仙草上移开,继续观察结界动向。

  “…………待久会死人。”楚天行声音不复平日轻快,握着仙人萍的手指收紧。

  寄昙说深知时间紧迫,不再耽搁。果断施展佛招浩元一击,血闇结界却似铜墙铁壁纹丝未动。见试探无果,他当机立断与楚天行化光退远。

  此番行动探明,血闇结界的蔓延仰赖其背后邪力源源不绝的提供。在根源未查出前,与之周旋不过徒耗内元。

  正当两人一筹莫展之际,有车马声由远及近的响起。一辆熟悉的风盛云驹停到跟前。寄昙说承载夸幻全部记忆,自然识得车主人曾出手助其解围,欠身一礼相谢。

  车主人带有标志性浓重鼻音的声音传来:“举手之劳,何足挂齿。此次前来是因为你我有缘。本山人对血闇结界有一番看法,不知能否邀你共游数里,车上详谈?”

  寄昙说心系不断遭受血闇结界荼毒的百姓,听闻此言欣然欲往,但他却没有马上迈动步伐,而是迟疑看向楚天行:“但………我有朋友在侧。”

  “禅剑一如,血闇结界是至关重要之事。”楚天行在心里敲定了某个主意,此刻乐见寄昙说受邀离开,顺势劝道:“你先与风盛云驹之主好好聊,楚某回到船上边喝酒边等你,也不会无聊。”

  寄昙说放下心来,应风盛云驹之主盛情一道同游远去。楚天行望着消失在天边的车马,在神念中发送一条感叹:[这个禅剑一如真是机缘不浅。先是坐船,后是坐车。金舆驿马的富贵命啊。]

  现在的楚天行还不知道,金舆驿马代表的不止贵人出行,也有命里脚步难停的奔波劳碌之苦。

  [发生了什么?]那头的非常君早已从小憩中醒转,伸了个懒腰准备动笔写日记。

  [在某人偷懒睡着的时候,他的塑料好友已经排遣使者来找人之最啦,还不知道是要做下何种玄机指点。]楚天行招出小舟,腾身跳跃其上顺江漂流,语气颇有种“你看看人家多努力”的感觉。

  [喊他去开门罢了。]非常君不以为意的在纸面上挥毫,不多时就写完一篇标准的“听君一席话,如听一席话”的小学生流水账日记。[待到天堂之门开启,你就能看到三光开天,六霞冲霄的奇景了。]

  [说到开门………哈。就让天迹好友与空气斗智斗勇去吧,这一回被封天堂之门可与我无关。但希望他不要因为想法太多而乱生动作,否则我会很难办的。]非常君把写好的纸放在一旁,开始生产第二篇流水线作品。写着写着,他联想到自己与越骄子写大学毕业论文的那阵,也是这样加班加点生产学术垃圾,不由得会心一笑。

  楚天行习惯了这人偶尔意味不明的话,即使自己真刨根问底下去,非常君多半会讲出来,他也不想过分深究惹人不快。

  [既然如此,我就去给天迹找点事做转移一下注意力,为你分忧啊。]楚天行饮尽最后一口千日甘,把玉壶收回袖里乾坤。心有定向的船行六七里,已然遥遥望见了寻觅已久的目标。

  [哦?只是为我分忧吗?]非常君撂下笔,忽然来了点较真的兴致。就像瓜农忽然发现自家田地里长出一颗新的瓜苗苗。

  [我是你的化体,在想什么你还不知道?]楚天行避而不答,以问反问。

  [自从你将命许给那位恩公所有,我便不曾查探过你的神念。在想什么,只有你自己知道咯。]非常君老神在在道。

  听到非常君这样说,楚天行心里莫名松了一口气。他不知道这份隐秘的窃喜从何而来,若说是因为获得了独立自主的权利,那他在很久之前就已经实质性的得到了。

  外出寻找医者的乐寻远脚步一顿,看到气度儒雅的人泛舟而来。

  “你就是三番两次坏狩宇大事的楚天行?”俊秀的青年眼里闪过计较之色,暗暗戒备。

  “暂且放下敌意吧,否则你将失去载功而返的良机。”楚天行注意到了他的小动作,但不以为意。

  惯于计算利益得失的人最被容易说服。因势利导之下,听闻楚天行是为医治天织主,以化解好友禅剑一如和狩宇仇怨而来,乐寻远略做权衡便应允了。反正即使对方治不好,带敌人党羽回去也是功劳一件,旱涝保收。

  狩宇地界内,逆神旸对于这个竟敢孤身来此的人族有些惊讶。对方不卑不亢礼数有度,自言是为旸神效劳而来,不免让他生出几分兴致。

  “你有医治天织主的方法?”

  楚天行从容不迫,娓娓道来:“天织主体内,有罡、煞、玄三道真气。彼此交缠互相激荡,是以其伤沉郁难解,日渐严重。若要解之,便需先解开这三道真气。”

  逆神旸听闻此言,确信此人对天织主的伤情知之甚详。索性直接言明煞气已被他解除,又问楚天行罡玄二气是否能够尽解。

  “楚某之能,只可解其中玄气。但楚某之识,却知道有谁能够解罡气。”楚天行面上神色不变,心里则偷偷发出祸水东引的坏笑。

  逆神旸果然追问,他故作犹豫了一下道:“在答复你之前,楚某想向旸神提一个请求。”

  狩宇之主示意他说下去。

  楚天行按捺住心绪,终于将自己此行的真正目的讲出:“待楚某将天织主治愈,希望这段怨仇能够告一段落。望旸神释去前嫌,放禅剑一如一条生路。”

  他语气诚恳,神情坚定。逆神旸却嗤笑一声,冷冷反问道:“这样,就想一清前仇?你的算盘,未免也算得太荒唐了。”

  楚天行对这个反应早有预料,不如说逆神旸的言行正中他的下怀。

  楚天行发挥此生全部演技,做出一副“请求被拒后闪过一丝懊恼又迫于威压忍下”的表情,踱了几步道:“天织主的时间已经不多,如此僵持也非良策。旸神若挂念此仇,可在此将楚某一掌击毙,泄去心头仇恨。但…………”

  他话锋一转:“同时也将断去天织主的生机。”

  逆神旸气息渊渟岳峙,不动如山:“这,是你的威胁吗?”

  “非也。”楚天行适时递出一个台阶,欠身一礼道:“是楚某的请求。”

  狩宇之主略作思量,沉吟片刻后道:“昔日他与我族精灵宿怨之深,不是说解便解。无论他是夸幻之父或是禅剑一如,皆是相同。”

  “此仇,吾只能暂缓。以一个月为限。”

  成了!楚天行垂眸敛去眼底喜色,停顿一秒后紧接着道:“可以。”

  志于上者,得其中;志于中者,得其下;志于下者,不得之。在非常君传给他的记忆里,这种心理学谈判技巧还有个名字,叫策略性虚假报价。他本来就清楚逆神旸不可能答应一开始的“狮子大开口”,只要接下来的讨价还价在合理范围内,便都算是成功。

  逆神旸凝视着站在下首的人,随即补充条件道:“但若是你无法治愈天织主,也要偿命。”

  “好。”楚天行一口应下,神态自若道:“那楚某便以命,与旸神一赌。”

  他手掌一翻取出仙人萍,来到天织主近旁正准备摘下一片叶子医治,忽然听到神念那头传来一声:[刚才的话术不错。但无需顾虑,且将仙草省下吧。]

  三恒曌世的剑招,包含天之罡气,地之煞气,以及人之玄气。楚天行拥有非常君分出的功体,自然也能出手解开玄气。但他不欲暴露二人关系,原本打算用万能疗伤仙草顶上的。这下获得本体批准,便收起仙人萍来以人觉之招解开玄气。

  体内玄气被解,天织主吐出一口淤血后脸色好转不少,逆神旸也暗暗松了口气。两人进行几句迎来送往的客套话后,逆神旸问出那个关键问题:“你先前所说能解罡气之人,何在?”

  楚天行略微侧身,抛出答案:“仙脚之顶,天迹。”

  

  此时仙脚之顶,天堂之门内。玉逍遥啊欠一声打了个喷嚏,擤擤鼻子嘀咕道:“谁在背后使坏呢?”

  “不会是某位金灿灿的好友吧………他这回应该没黑化啊?”玉逍遥拿拂尘末端点了点头,冷不防被大漠苍鹰遥遥传来的声音打断:“喂!楼上的,这是你要的答案吗?”

  头顶高悬十二字问句:“汝为百世经纶,抑或邪心魔佛”,面前大漠苍鹰气势凛然按刀逼杀。寄昙说禅心不动,眼神澄澈坚定道:“两者皆不是。吾乃禅剑一如,寄昙说。”

  错啦,你是百世经纶嘛。

  玉逍遥听到这个与前世如出一辙的答案,闭了闭眼睛,随后回答大漠苍鹰道:“虽不全然,亦不远了。”

  他一边应对着楼下的,一边想道。寄昙说终将因循天命再次变化为一页书,佛魔之劫有他盯着,这回应当不成问题。

  剩下就是血闇之灾,幽界之变,天子之争。孤星泪、红尘雪,练习生、剑非道、炼仙者…………还有最关键的地冥。接下来有的忙了。玉逍遥抚了抚胸口,总感觉有种旧伤复发的前兆。

  三光开天,六霞冲霄,仙脚渡世。天堂之门在三恒曌世冲击下不再紧闭,竟是缓缓打开!

  什么?!

  玉逍遥震惊于天堂之门提前半天打开,只得乘势从云端翩然现身,稳稳落于仙脚平台,总算没有在雕兄和人之最面前漏气。

  寄昙说与传闻中的仙脚之主对上一瞬间眼神,感觉对方的目光有种说不出来的微妙怪异,好像在透过自己看向另外一个人。他收敛心神,与仙者谈话后礼貌道别。

  这一世,天堂之门虽然提前开启,但在寄昙说走后,玉逍遥却突然旧伤复发,硬是躺了半天才缓过气儿来。真正能有所动作的时间,竟是与前世丝毫不差。

  

  夜色渐浓。离开仙脚的寄昙说缓步行在林间道路上,一时之间思绪有些飘忽。天织主、逆神旸等人认为自己是夸幻之父;而仙脚之主天迹前辈,认为自己是百世经纶。就连新生第一眼见到的楚天行,面对着相似脸孔也曾有过短暂失神。

  其实他对此并不十分在意。吾走吾路,自有大道。吾心清明,自有指路。不论他人眼中的禅剑一如究竟为何,此身胸中一颗济世之心都不会改变。

  寄昙说走着走着,在江岸边一棵树前停下步伐。树下倚坐着一名眉目疏朗的青年,月光照在他的身上,衬得潇洒身影宛若月下谪仙。

  这里是寄昙说与楚天行分别的地方。现在寄昙说回来了,看到楚天行正在这里等他。

  “你果然在此。”

  忽然有风吹散了江面上一点点薄雾,修者的脸上随之露出一个微笑。

  楚天行将重新盛满千日甘的玉壶收进袖中,抬头看向月下归人,也朝他一笑:“你去了好久。有何收获?”

  四目相对之刻,寄昙说在那双眼睛里,只看到了自己的身影。

  

  

  

  

  

  PS小剧场:

  

  楚天行(眼神死):非常君你怎么被关小黑屋了?好家伙,穿越时空之坐牢模拟器是吧。

  非常君(眨眨眼):啊,我并不觉得这回是坐牢啊。明明是度假休养,舒服得很。

  越骄子(狐疑):什么叫【又】被关小黑屋?坐牢又是什么意思?

  寄昙说:拒绝替身文学,从我做起。

  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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